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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章毒母化身~ (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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翌日清晨,李璧華去前院議事,見傾城睡得正香,不忍打擾,蓋嚴被子,悄然離去。

等到傾城醒來,天色已經大亮,不見了李璧華,微感悵然。回憶起昨夜的瘋狂,不禁搖頭苦笑。

匆匆起身穿衣,早有侍女送來洗漱用具,那只銀盆也換了新的。

侍女又告訴傾城:“大小姐去前面辦公,半個時辰後回來,臨走時交代小婢服侍君上用膳,若是嫌悶,可以在後院散步,但是萬萬不可出二門。”

傾城讓那侍女自去,草草用了飯,便出門散步,一路上小心查看地形、建築,計畫逃走路線。

碧螺谷守備森嚴,他現在又武功全失,想要逃走難比登天。

唯一可行的方案就是找回“朱雀之天翔”,藉助魔導器的力量逃出生天。

這樣一想,傾城便急急返回李璧華的香閨“生煙閣”。

他記得當日李璧華奪走了他的包裹,魔劍阿修羅、玄武之假面還有朱雀之天翔都在其中,只要找回這個包裹,他就可以飛離碧螺谷。雖然有點舍不得李璧華,可畢竟不想被人當牲口似的買賣。

剛一跨進門檻,卻見一人面帶詭笑,迎面走來,竟是醍醐。

“雜種,早上好啊。”傾城笑盈盈的說,“你是來殺我的吧。”

醍醐沒想到他會一語道穿自己的心意,不免有些慌張,厲聲反問道:“你以為我不敢?”

“你當然不敢,你殺了我,李璧華不會放過你,你不過比我晚死幾個時辰,這有什麽好處?”

醍醐冷笑道:“你繼續說,試試看能否說服我。”

傾城笑道:“我還可以告訴你,我隨時隨地都可以要你的命,真正應該害怕的是你不是我。”

醍醐說:“就憑你跟她有一腿?”

傾城搖頭笑道:“原來你比我想象中更笨。我要殺你很簡單,只消告訴黑星和李璧華我喜歡你的腦袋,假如一刻鐘內不能蒸熟了擺在我的餐桌上,我就嚼舌自盡。我們的區別就在於我活著的時候身價億萬,死了的話就會給仇家惹來無窮無盡的麻煩,假如帝國和鳳凰城都把紅巾馬賊視為仇人,你想你們的日子還能好過嗎?

“而你呢?”傾城笑得更燦爛了,“醍醐,你的生命不比蟑螂更寶貴,活著的時候是禍害,死掉也沒人難過。你猜黑星和李璧華願不願意為了你犧牲我?”

不等傾城說完,醍醐便大笑起來,他喘著氣說:“我不得不佩服你的想象力,你以為事實真如你所說的這樣?大錯特錯!”他斬釘截鐵的下了斷言。醍醐用居高臨下的神情俯瞰傾城,想在他臉上找出驚惶失措的痕跡。

然而他失望了,傾城從容依舊,海藍的眸子璀璨閃亮恍若朗星,他甚至高興的笑起來了。“是這樣嗎?越來越有趣了!”

醍醐深深吸了口氣,他決心在結束傾城的性命之前先摧毀他的精神,他已經被對方從容的氣度自信的口吻壓抑太久,他像輸紅了眼的賭徒那樣在看到翻本的希望後,輕易擲出了全部籌碼。

醍醐得意洋洋的告訴傾城,事實與他所說恰恰相反,他葉傾城可以死,而他醍醐卻萬萬不可以死。因為他是李璧華的蠱精,假如他死了,李璧華也會死,你說她更在乎誰?

傾城說:“先告訴我這個故事的出處,說不定我也讀過。”

醍醐氣壞了,他怒氣沖沖的說:“別再炫耀你的無知了!你連‘毒母化身’和‘蠱精百變’都不知道嗎?”

傾城笑道:“聽來像是春宮圖。”

氣昏了的醍醐決心讓傾城死個明白,竟把五毒宗的秘辛和盤托出。

原來“毒母化身”和“蠱精百變”是五毒宗的兩門最高心法,為毒仙師高陽所創,其修煉方式的詭異、邪門,堪稱四神魔武兩道之最。

“五毒宗”的教義可以上溯到遠古洪荒時代的圖騰崇拜。

玄武先民們茹毛飲血穴居露宿,逐水草牧牛羊,生活條件極差,經常遭受毒蟲的侵襲,又因醫療落後,以致死傷無數。

久而久之,由恐懼衍生了崇拜,便把蛇蠍毒物視為本族的保護神,這種文化流傳了數萬年,直到現今,仍在民間中有著廣泛的信仰群體。

“五毒宗”之所以被列為魔道,不但因為門下弟子崇拜太古毒神,更因為該派弟子自幼便用蛇、蠍、蜈蚣、毒蜂、蟾蜍等毒蟲練功,人人皆有一身劇毒,又大多出手極其狠辣,殺人於無形之間,視人命如草芥。

故而為天下正道所不齒,視為邪魔歪道。

傾城對五毒宗的了解僅此而已。當他從醍醐口中得知了“毒母化身”、“蠱精百變”兩宗秘法後,不禁頭皮發麻,驚心動魄。

醍醐告訴傾城:“假如你把‘五毒宗’門下跟走江湖的玩蛇藝人當成一回事,那就是大錯特錯了。你不可能真正明白我接下來告訴你的這些秘密究竟意味著什麽,因為它們不但超越了俗世的邏輯,更超越了你的想象,它比一切幻想都更荒誕,比一切惡夢都更恐怖。

“你或許已經準備好了聽我講述‘毒母化身’和‘蠱精百變’,可你最好牢記一點,那就是別在我講述的過程中,插嘴說‘為什麽這樣’、‘怎麽可能’之類的廢話。

“你或許曾經通過道聽途說了解到一些關於‘煉蠱’的只言片語,好的,你點頭了,那麽我就承認你對此已經有所了解,我不想在這種無聊的常識性話題上多費口舌,要知道,李璧華就快回來了,在割斷你的喉嚨之前,我必須講完,所以我們都沒有時間浪費在解說常識上。”

醍醐說:“現在我知道你很清楚煉蠱的過程,我想問的是,你可知道‘九重蠱’?很好,你搖頭了,我就知道你不知道,除了五毒宗的門下,其他人很少聽說過這名字。你看,對你而言,這已經是秘密了,可我告訴你吧,這根本不算什麽!真正的秘密還沒開始呢。

“九重蠱應該這樣煉制。首先,你要搜集珍奇的毒蟲,盡可能多的搜集,等到攢多了,就把它們放到一個大瓦盆中,割破手指,滴些鮮血進去,引得它們瘋狂爭搶互相撕咬。一周後再打開瓦盆,就會發現只剩一只最最兇猛的毒蟲了。這樣得到的毒蟲叫‘一重蠱’,只要再滴些血餵食,它就會產生蛻變,一種新的毒物就這樣產生了。一重蠱得到的新生物變化不大,你要想修煉‘毒母化身’,必須煉出最完美的蠱蟲││九重蠱。

“接下來,你把大量一重蠱放在一起,重覆前面煉蠱的方法,最後就得到了二重蠱。現在你已經知道一重蠱可以煉出二重蠱,以此類推,二重蠱的原蟲就是可以煉出三重蠱……直到最後,八重蠱變成九重蠱。

“你可以算算煉出一只‘九重蠱’需要多少條毒蟲,這麽龐大的工程僅僅是為了得到‘毒母化身’的胚胎。這個胚胎的樣子非常醜陋,看起來有點像五、六個月的胎兒。此外,它也保留了毒蟲本身的一些特點,比如你選蛇作為煉蠱的原始材料,那麽蠱精出來以後就有蛇的頭顱和尾巴。美女蛇尤娜當初就是那副模樣,你一定想象不到吧?”

傾城可以由此想象出醍醐初生時的模樣:有著黃蜂頭顱和毒刺尾巴的毛茸茸的胎兒。夠惡心的了。

醍醐接著說:“‘九重蠱’有個奇妙的特征,那就是它擁有著人類的生殖系統,最最不可思議的是,假如主人是男性,那麽他飼養出來的九重蠱就是雌性,假如主人是女性,九重蠱就是雄性。”

傾城說:“接下來會發生什麽呢?你的說法讓我聯想到男女之事了。”

醍醐肯定了傾城的猜測,“主人通過與異性九重蠱交合施展‘五毒宗’秘傳血咒,使‘九重蠱’與自己的元神合而為一。完成這一步後,‘毒母化身’就大功告成了。與主人元神合一的‘九重蠱’就成了蠱精,它是世上最厲害的邪魔。只要主人需要,可以隨時把它召喚到身旁。”

傾城意興闌珊的說:“這麽說來,‘毒母化身’不過是用來制造高級奴才的工藝,這有什麽意思?還是說說‘蠱精百變’吧。”

醍醐惱羞成怒了,“你這種傻瓜根本沒法理解其中玄妙,我不該對牛彈琴。”

傾城笑道:“不是‘毒母化身’這門功夫本身沒意思,是你講述的方式實在無聊。比如蠱精和主人,要是我來講述,就會給他們分別取一個名字,這樣聽起來才有趣呢。”

醍醐冷笑道:“你玩過家家酒嗎?取名字還不是假的。”

傾城臉上現出迷離的微笑,他說:“那可不一定,只要有了名字,他們就成真了。”他興致勃勃的提議:“我們就把‘蠱精’叫做‘真子’吧。”

醍醐仰天大笑:“有了榛子是不是還有杏子?”

傾城很認真的點了下頭,說:“好主意,真子的女主人就是杏子。”

傾城請醍醐繼續講述“蠱精百變”。

在開始這個故事之前,他們杜撰了蠱精“真子”和主人“杏子”,主人是女的,蠱精是男的,他們之間可以發生許多故事。

談話進行到這裏,傾城和醍醐都有一種奇妙的感覺。

真子和杏子是真實存在的,或者說,伴隨著他們逐漸細致的虛構,這兩個名字活了。

傾城說:“故事是這樣的,有一天,杏子把真子叫到跟前,告訴他自己決定修煉蠱精百變。”

醍醐說:“真子順從了杏子的決定,雖然他知道修煉‘蠱精百變’很危險,可能會要了他的命,可他沒有別的選擇,因為他是杏子的奴仆。

傾城說:“杏子是個雷厲風行的姑娘,她立刻找全了修煉這門秘法的藥材和法器,對真子說,我們開始吧。”

醍醐說:“於是兩人就開始做愛,與以往不同的是,現在真子必須使杏子懷孕,而對蠱精來說,想讓女人致孕,必須在射出的種子裏添加一種佐料,那就是自己的靈魂。”

傾城說:“你可以想象出在一個激情旖旎的夜晚後,杏子如願以償的懷孕了,而真子卻像洩了氣的皮球,變成了一具幹屍。”

醍醐說:“真子在死去的同時也超越了自我,他擺脫了醜陋的外形,暫時進入了休眠。”

傾城說:“杏子獨自享受著初為人母的快樂,靜靜等候小生命出生。

“我提醒你別用普通人類的母子觀念看待‘蠱精百變’的修行,因為你很快就發現嬰兒的孕育其實只是短暫的十天,而非人類的十個月。

“不管怎樣,胎兒總算順利產下,或許他並不像你想象中那麽可愛。那是顯而易見的醜陋,胎兒根本就是個肉球,他是圓圓的一團,只有拳頭大,外面包著軟軟薄薄的一層皮,裏面只有毒血。”

傾城說:“那是一個沈寂的黃昏,杏子忍痛生下了怪胎,沒有聽到預料中的嬰啼,她自己剪了臍帶,躺在床上,看著那個古怪的肉球,心中充滿了黑色的荒誕感,她自言自語的嘟囔,這東西真是我生下來的嗎?話音方落,那肉球突然射出綠瑩瑩的毫光,仿佛在回答杏子的疑問。”

醍醐說:“於是杏子跳下床,用事先準備好銀針刺穿了肉球,她念了一句咒語——銀針吸光了毒血,肉球就消失了。杏子對那銀針吹了口氣,那針就變成了起死還生的少年,他的相貌完全改變了,可他還是真子。”

醍醐說:“蠱精百變.秘劍.海底針就這樣煉成了。”

傾城說:“真子從悠久的長眠中醒來,他對自己說,我又重新出生了。”

醍醐詫異的看了他一眼,說:“我當時並沒有這樣說。”

傾城笑道:“杏子的另一個蠱精會這樣說。”

醍醐不屑的說:“看來你還不明白,除了高陽仙師,五毒宗弟子不能同時擁有兩個蠱精。”

傾城說:“那很簡單,我們可以殺掉真子。”

醍醐驚呆了,他問:“為什麽殺死真子?我不答應!”

傾城笑了,他意味深長的說:“你看,故事活了。”

醍醐頭暈目眩。他懷疑自己正卷入一個陷阱,一個迷宮——

這迷宮是看不見摸不著的,可它始終在你腦海裏制造混亂。

醍醐像一只被蜘蛛網捕住的蚊子,奮力掙紮,試圖清醒,而傾城卻連續不斷的編織新網,一面接一面,天羅地網,網住他的思路。醍醐左突右沖,最後回到了起點。

傾城說:“讓我們順著這個思路進行下去。現在,杏子不喜歡真子了。可是總得有個原因吧?日久生厭還是喜新厭舊?”

“隨便你吧!”醍醐煩躁起來,他已經被這個越來越龐大、覆雜、瑣碎的故事纏得不堪重負了。

原本他只是想講述“毒母化身”和“蠱精百變”,可後來卻莫名其妙的出現了“真子”和“杏子”,現在又冒出來個第三者,越來越多的可能性把主題架空了。敘事的洪流朝著混沌的方向奔騰,局勢已經不受他控制了。

然而傾城還是傾城,醍醐還是醍醐,真子杏子是假的,力量對比始終如一,醍醐的困境到底是什麽?

傾城說:“那就喜新厭舊吧。杏子找到了新的戀人,發現他才是自己尋覓多年的對象,我們不妨把他稱為‘葉子’,醍醐,你不反對‘葉子’吧?”

醍醐說:“煩死了!葉子就葉子吧。”

“好的,你現在必須得承認,杏子已經開始喜歡葉子,同時她也越來越受不了真子,她想要和葉子在一起,可是真子攔在中間隔斷了幸福。”

“那麽就殺掉真子吧!”

“可是真子是杏子的蠱精,殺掉他,杏子也會死。”

“少胡說八道了!誰說殺掉蠱精主人就一定會死?主人死了,蠱精一定會死,蠱精死了,主人不過是功力大減而已!”

“殺死蠱精,主人不會死。”傾城大笑起來。他站起身來大聲宣告:“故事的結局是杏子殺死了真子。她與葉子在一起,從此過上了幸福的生活。”

醍醐已經意識到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,他大聲驚叫,狠狠的撕扯自己的耳朵抽打自己的臉。

可是來不及了。

他上了傾城的當,在他的誘導下被敘事的迷宮催眠,把最後一個秘密也告訴他了。

醍醐驚恐的註視著傾城,像只被經驗豐富的獵人逼進死地的獸,他突然大吼一聲,猛撲上來,死死掐住傾城的脖子,歇斯底裏的喊道:“我要殺了你!”

傾城沒有掙紮,他還是面帶微笑艱難的說:“杏子已經回來了。”

醍醐觸電似的縮回手,慌張沖到門前——鬼影子都沒一個!他強忍怒火,冷笑道:“耍花招救不了你的命!”

傾城的目光跳過醍醐肩膀,瞟向門外,臉上依舊掛著淺淡的笑容,“杏子回來了。”

醍醐哈哈大笑。

幾乎就在同時,身後傳來李璧華的質問:“醍醐!你想幹什麽?!”李璧華怒氣沖沖的走來,見傾城無恙,這才松了口氣,關切的問:“你沒事吧?”

醍醐束手立在一旁,噤若寒蟬,面如死灰。

傾城看了他一眼,若無其事的說:“沒事,醍醐給我講故事呢。”

趕走醍醐,李璧華狐疑的問傾城:“郎君,那壞小子定是欺負你了,快告訴我實話,奴家替你狠狠抽他一頓皮鞭!”

傾城心中生出一股溫暖,笑道:“真的沒什麽,我們聊得很愉快。”他看見門簾下有雙腳,知道醍醐還在偷聽,故意大聲說:“醍醐以前對我的確不是很友善,那是因為你對我好,他嫉妒了,這孩子就是有點小心眼兒。其實這又何必,我過些天就要被你師兄賣給夫瑞大汗,你我緣分,好比那薤上朝露,註定不會長久;醍醐卻是你的蠱精,異體同命,生死不離,何必看我不順眼呢。”

李璧華一聽這話,眼圈都紅了,又是傷心又是生氣,拉著傾城的手安慰道:“你放心,大師兄是個糊塗蟲,咱們不理他!你是我帶來的人,只要時時伴著我就好了,誰也別拿你做交易!”

又說:“夫瑞大汗又如何?就算他肯堆出金山銀山,我也不肯讓人動你一根指頭。”怕傾城不信,她接著說:“你要知道,我的師父是威震玄武的‘毒仙師’,即便是各族的族長大汗,也不敢在他老人家面前放肆,將來我求他老人家也收你做個關門弟子,你想,到了那時候,有師姐和師父護著,還有誰敢欺負你?”說到得意處,李璧華眉開眼笑,稚氣畢露。

偷眼瞥向門外,見醍醐已經離去,傾城心中略定。

自從莫名其妙地淪落到玄武,他功力全失舉目無親,又身陷賊巢,面臨了平生最險惡的境地。

想要重獲自由,只有忍辱負重,原本想從李璧華處下手,不擇手段利用她幫自己逃出險境,可隨著進一步的了解,好感漸漸加深。

又見她一門心思幫自己打算,真情流露,嬌憨可人,更覺得這女人雖然行事古怪,其實不失天真,好比明珠蒙垢,不惟金玉其質,亦且冰雪為心,不由得更添了三分愛意。

李璧華正如世間一切熱戀中的女子,一雙眼睛裏除了意中人,什麽也看不進去,自從早上出去分贓,胸口仿佛壓了塊石頭,一直心神不寧,睜眼閉眼,全都是傾城的影子。

李璧華當然不是情竇初開的小姑娘,她又古怪,專喜歡眉目如花、宛若女子的少年,不是年紀幼小不解風情,就是脂粉氣過重毫無男人氣概,拿來當成玩物而已,包括醍醐在內,都不曾真心相待。

而傾城顯然與眾不同,他的美貌超越了一切世間男女,對此李璧華並不驚訝,畢竟關於天香君的傳聞已經太多太多了。

她所為之傾倒的,是傾城鐘靈毓秀的氣質,仿佛謫仙臨凡,豐神俊逸,而身為帝國第一權臣的雍容氣度,更是世俗男子難以企及的。

每次與他醇且藍的眼睛對視,李璧華總會生出一種幻覺,仿佛三魂七魄五臟六腑都要被那海樣的漩渦吸進去,而在昨晚春風一度之後,無論生理還是心理,她都已經離不開傾城了。

陰陽雙修其實是很卑鄙的枷鎖,一旦鼎爐被選定,便難以反抗主導者的駕馭,否則再怎麽一見鐘情,也不至於到了這種地步。

兩人說說笑笑,倒也融洽,傾城自然一門心思的想逃走,可是看李璧華這架式,說不定當真不肯送他去金帳城,一輩子關在碧螺谷,哪裏還有逃走的機會?

雖然著急,卻也因為知道暫時不會有生命危險,焦慮之心漸消,也就隨遇而安了。

至於李璧華,只要跟傾城共處一室,便心滿意足了,她對性的需要其實不很強烈,只要情郎抱一抱親一親,就很滿足了。

聊得投機,不覺到了晌午,侍女送來午膳,李璧華特意告訴傾城,幾樣小菜都是她親手烹制。又說早上匆忙,來不及多準備,往後有的是機會請他品評自己的手藝。說著話,牽著傾城的手,含笑入座。

兩名小婢忙將那“十錦攢心”的食盒打開,捧出一個烏金梅花自斟壺,又有海棠琺瑯杯一對,斟滿香醇可口、色澤碧落的桂花陳釀。烏木鑲銀箸兩雙,竟是東方帝王禦用的款式。

食盒第二層是六味小菜,皆是昆侖家鄉風味,松鼠桂魚、雪花雞球、蟹粉菜心、蝦子醬糟鵝,油汆豆腐幹、乳腐醬方,做得無比精致,色香味俱全。特別是那乳腐醬方,入口就化,香甜不膩。

最下層是一海碗煲得恰到火候的烏雞枸杞湯,熱騰騰香氣襲人。

傾城也不客氣,放開肚皮大吃,滿口誇讚李璧華的廚藝。心道,這等窮山惡水的地方也有如此好享受,紅巾馬賊的實力不容小覷,就算僥幸逃出碧螺谷,也不等於就能脫離他們的控制。

回過神來,卻見李璧華雙手支頤,正似笑非笑的看著他,還當被她看穿心事,忙收斂心神,故作鎮定的問:“你怎麽不吃?”

李璧華只是嘆了口氣,柔聲道:“你吃吧,我喜歡看你吃。”

傾城讓李璧華也吃,李璧華卻撒嬌讓他餵,而且還要口對口的餵才行。傾城沒法,只好含了一口雞湯哺到她口中,李璧華吞下一半,又把另一半送了回來。兩個人親親密密的吃了足有個多時辰。

傾城提議去前院散步,想趁機觀察一下外面的布局。

李璧華卻面帶難色:“我修煉的毒母化身大法,每天子、午兩個時辰都要去蜂房練功,耽誤不得,你若想出去玩,等練完功我再陪你可好?”

傾城剛才就聽醍醐說起這毒母化身大法,自然不肯錯過觀摩的機會,就對李璧華說:“你一個人練功怪寂寞,我陪你聊天吧。”

李璧華聽了,又是感動,又是好笑。“我練功的時候連話都不能說,怎麽陪你聊天?”

“沒關系!我陪著你打坐就是,兩個人在一起,不說話也不覺得孤單,而且你練功累了,我可以幫你倒茶,幫你捶背,還會講故事——我的用處可大著呢。”

李璧華笑得氣都喘不上來了,笑著,笑著,就笑出淚花來了,她牽著傾城的手,輕輕親了掌心一下,又托起來,緊緊貼著臉頰。

傾城清晰感到她臉龐的熾熱,仔細一看,果然李璧華羞紅了臉。她怪不好意思的說:“傻郎君,人家練功的樣子好醜……才不讓你看呢!”

這下子傾城更好奇了,軟磨硬泡,非要陪她,李璧華拗不過,只好領著他來到蜂房,拉了把椅子,讓他坐在門外。傾城還是不滿意:“隔著水晶窗看不清楚,你就讓我一起進去吧。”

李璧華笑道:“你不怕蜂子蟄?”

“你都不怕,我怕什麽?”

“我是因為修煉一門功夫必須忍受蜂蟄之苦,你又何必自討苦吃。”

傾城笑道:“咱們同患難不好嗎?”

李璧華不忍違逆他的要求,只好找來一大塊蜂蠟,在傾城四肢、頭頸裸露的皮膚上細細塗抹,然後再讓他進蜂房,毒蜂聞到傾城身上蜂蠟氣息,還當他是同類,就不來追殺了。

李璧華脫光衣服,走進蜂群,口中發出古怪的哨聲。

那毒蜂有拇指大小,一色漆黑,平素專門采集劇毒植物的花粉為食,毒性極強,蟄人必死,無藥可救。那蜂房裏插滿了無數張巨大的篩子,毒蜂就在上面築造了成千個蜂窩,聽見李璧華的呼喚,一古腦的湧了出來,嗡嗡轟鳴,撲到李璧華身上,不一瞬,光潔的胴體上落滿了黑壓壓的毒蜂,只露出兩只眼睛,彎彎的睫毛痛苦的顫動著。

毒蜂一落在李璧華身上,迫不及待的把毒針刺進肌膚,排放蜂毒,等到蜂毒排凈,毒蜂也就壽終正寢了。

第一批毒蜂排完毒液,李璧華輕輕一抖,那些伏在身上的毒蜂就全被撣落,塵埃似的落在地上,頃刻死去。幾乎就在同時,另一批毒蜂又圍上來,搶占地盤,繼續著前一批同類的工作。

而在李璧華四周,更有成千上萬的毒蜂在等待。它們圍在李璧華周圍,焦躁的盤旋著,嗡鳴著,密密麻麻的擠在一起,成了一個黑色的漩渦。置身漩渦中心的李璧華靜靜佇立,每當痛苦難耐,便忍不住發出淒厲的哀鳴,驚心動魄。

傾城觸目驚心,大氣也不敢喘。不知過了多久,聽到另一種詭異的口哨,蜂群旋即懶洋洋的散開,各歸巢穴。

李璧華走出蜂巢,已經成了一個遍身毒瘡的人形怪物。傾城簡直認不出她來了!

“都說很難看了,你還是要看!可不是嚇著了。”李璧華羞窘得無地自容。

方才還是如花似玉的美人,轉眼就變成了活鬼,與恐懼、憎惡相比,傾城心中更多的是不忍與心痛。不由分說,抱起李璧華跑回到臥室,讓她平躺在床上,發動療傷咒文,幫她減輕痛苦。

“你這是什麽本領,用手一摸,就像冰水熨過似的,好舒服呢。”李璧華驚訝的問道。

“雕蟲小技罷了。倒是你,天下厲害的本領多得是,為什麽非得學這種傷害自己的功夫?你看我,呃,雖然沒什麽大本領,還不是一樣活得很好。”傾城忿忿不平的埋怨道。

李璧華聽了,只是吃吃嬌笑,勉強的坐起身來,披上一件外衣,說道:“跟我來。”

傾城扶著她穿過蜂房,這才發現洞後別有天地,一方小小的浴池內充滿乳白色的汁液,飄散著輕柔的氤氳,方一走近,清香便撲鼻而來。

李璧華告訴傾城,這池水名叫“地火石乳”,是地脈靈泉流經火山口,被熾熱地火煮沸濃縮而成,天材地寶,千載難逢,對修道練功之人有無上的妙處。

一百年前,毒仙師漫游玄武大陸時無意中發現這處靈泉,便決心在此隱居修煉,創出“毒母化身”新法,後來又開宗立派,成立了五毒宗,收了兩個黑星、李璧華兩弟子。故而可說這“地火石乳”就是五毒宗的鎮派至寶了。

毒仙師高陽功德圓滿後,便把“地火石乳”一分為二,交給兩個弟子使用,每次修煉完“毒母化身”,都要來此沐浴,以療傷解毒,增進功力。

李璧華浸在“地火石乳”中打坐調息。行氣三十六周天後,蜂蟄後的傷口、膿瘡全都消失不見,肌膚比先前更加細嫩白晰,仿佛有一層流質的光暈,附著在皮膚外層,艷光照人。

“這泉水真厲害,比什麽療傷魔法都管用,華姐姐,你好像又漂亮了很多!”傾城讚嘆不已。

李璧華笑道:“這下你知道我為什麽不怕毒蜂蟄了?其實我的容貌,全是這樣一點點洗出來的。小時候我醜得嚇人,記得當初第一次見到師父,她第一句話就是——‘呀,好個嚇煞人的醜丫頭!’你不知道我那時候有多自卑!”

傾城哈哈大笑。

李璧華嗔道:“笑、笑、笑!笑什麽笑?!你也來吧。”不由分說,將他扯下水池。一串銀鈴也似的嬌笑聲灑落水中,濺起圈圈春意。

親昵地貼在傾城胸口,李璧華膩聲道:“郎君啊……你已經美得不能再美,怕不怕洗了這泉,來個反璞歸真變成醜鬼?”

傾城嘆道:“這水燙得舒服……”一扯伊人皓腕,滑膩的美人魚已然滾入懷中。

李璧華也不再矜持,嬌滴滴的呻吟道:“好郎君,姐姐都是你的了,盡管享用吧……”

兩人在水中嬉戲纏綿了好半晌,這才盡興上岸,攜手回到臥室。李璧華盤膝運功,吸納蜂毒精華。

傾城也暗自調息,功力雖然還是不能聚集,卻不似先前那樣一提氣就渾身酸痛,想必是“地火石乳”的好處。

多洗幾次,能回覆功力也不一定。

忽又想起那個百思不得其解的疑問:到底我是怎樣失去功力,又為何毫無知覺的來到玄武?難道……受了人家的暗算?!不知為何,眼前現出了無瑕的身影。

不一瞬李璧華已經收功醒來,傾城只得剪斷思路。

“這地火石乳果然靈驗,我才洗了一次,就覺得受益匪淺。”

李璧華很大方的說:“只要你喜歡,整天整夜泡在裏頭也無妨。”

傾城笑嘻嘻的說:“溫泉是姐姐的浴室,男女有別,我進去多不好意思啊。”

李璧華一下子撲到他懷裏,笑罵道:“死東西!得了便宜還賣乖,看我怎麽收拾你!”伸手捏住他的鼻子。

傾城略一掙紮,鼻子立時酸楚難言,眼淚都流出來了,只好告饒。

李璧華環著他的脖子,滿懷憧憬的說:“等到高陽仙師回來,我就求他收你做入室弟子,學了本門玄功再去洗浴,你就知道好處了。”

傾城突發奇想:“你為什麽不叫醍醐他們來洗呢?他們武功大進,你這個主人就更威風啦。”剛說完他就後悔了。醍醐要是武功大進,倒楣的不還是他?

李璧華撇嘴一哂:“他們哪夠資格!”

傾城這才松了口氣,故作漫不經心的問:“我才不想學這種跟自己過不去的功夫,難道獨眼龍黑星也是這樣練功?”

“大師兄也修煉毒母化身大法,蠱精是‘毒刀.美女蛇’,一向在蛇窟練功,我的是‘秘劍.海底針’,所以就在蜂房了。”

傾城心中暗喜。這樣一來,獨眼龍和李璧華都是子午時分練功,只要自己挑選這兩個時辰逃走,就不怕被他們發現。

正說著話,醍醐垂手低眉的走進來,呈上一個托盤。

傾城眼尖,看到鏤花銀盤中整整齊齊放著一排竹簽子。

立刻明白過來,李璧華這是關起門來做女皇帝,也炮制了個後宮花名單。又好氣又好笑,心想這也太荒唐了!

李璧華也是一楞,她做了這個花名冊,偶爾為之,不過是玩鬧罷了。

現如今一顆心全系在傾城身上,更不會想到這宗荒唐事,醍醐此舉,明擺著想挑撥她和傾城的關系。

越想越氣,飛起一腳,把那銀盤踢翻,竹簽散了一地。醍醐臉色鐵青,一言不發,跪在榻前瑟瑟發抖,那樣子可笑又可憐。

李璧華俏臉含霜,冷冷地道:“把那些簽子全燒掉,從今往後,我再也不需要你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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